评展｜乌镇的“巴尔扎克桥梁”“输入法”时代的徽墨工艺
“澎湃新闻·艺术评论”（）评展栏目，以亲身的观展体验和独立的视角，评点近期展览。乌镇木心美术馆的“文学的舅舅：巴尔扎克”，以木心为载体讲述文学与绘画艺术；上海徐汇艺术馆的“乌金千秋照”徽墨专题展，在“书写”被“输入法”替代的时代，回望过去那个“车、马、邮件都很慢”的年月，引申出“非人磨墨墨磨人”的思考。
评展：展览似乎是从艺术的角度出发，以展现巴尔扎克的影响，或许是因为展品大多是出自借展，让人感觉从他的故居那里“搬”来了一部分，更像是一个了解巴尔扎克的引子。
这里刚刚迎来一个新展“文学的舅舅：巴尔扎克”。展览的名称取自木心的《文学回忆录》：“我早年就感到自己有两个文学舅舅：大舅舅胖胖的，热气腾腾，神经病，就是巴尔扎克。二舅舅斯斯文文，要言不烦，言必中的，就是福楼拜。福楼拜家，我常去，巴尔扎克家，只能跳进院子，从后窗偷看看。”巴尔扎克是木心蕞钦佩的大文豪之一，木心美术馆的馆长陈丹青曾说道，“我想把《文学回忆录》里提到的‘老哥们’都给木心请过来”，在此之前，美术馆就曾“请”来莎士比亚、拜伦、王尔德等等重要的文学家。
此次展览分为两个展厅。在头部个展厅中，一面墙上陈列了速写画家们基于巴尔扎克《人间喜剧》中的人物而描绘的形象：拉米（专注刻画贵族们光鲜优雅的生活，特拉维耶斯（Traviès）和杜米埃（Daumier）以漫画描摹巴黎的小老百姓，莫尼耶（Henri Monnier）对小资产阶级不吝嘲讽。“而巴尔扎克不仅描绘出社会的整体样貌，还记述其运行机制。他将个人置于社会运转中阐释，亦如十八世纪那些博物学家对动植物世界的描述和分类。”巴黎巴尔扎克故居馆长伊万·加缪写道，本次展览中的大多数展品正是来自巴尔扎克故居。在与之相对的墙上，则挂有几幅毕加索所画的巴尔扎克速写，几笔线条的勾勒正与木心所说的那个“胖胖的，热气腾腾，神经病”的“大舅”相吻合。而在展厅的中央，几个玻璃柜里陈列了一些巴尔扎克的手稿，法语的印刷稿上布满了他后来加上的小字，看起来显然不是想让人读懂上面的文字，而是想让观众感受一下他的创作过程。
巴尔扎克的小说对于后人留下了广泛影响，在另外一间展厅里，能够看到根据其小说改编的电影海报和剧照，小说人物的版画刻板等等。事实上，对于如今的观众来说，巴尔扎克很遥远，就我自己而言，印象可能还停留在语文课本里《欧也妮·葛朗台》节选篇中那个吝啬的商人形象。展览似乎是从艺术的角度出发，主要以展现巴尔扎克的影响，对于他的生平和思想并没有较为详细的介绍，或许是因为展品大多是出自借展，只是从他的故居那里“搬”来了一部分。它更像是一瞥，一个引子，让更多的人有可能因此而想要了解这位生活在十九世纪法国的重要作家。另一方面，展览的门票仅20元，但是木心美术馆位于景区内，而景区的门票则需要150元，这样的两个价格的组合能够带来怎样的观众？是喜欢巴尔扎克而因此想要专程前来看展的观众更多，还是来到景区参观、偶遇美术馆的新展而顺便进来一看的游客呢？我个人觉得是后者的概率更大。伊万·加缪自己也说，这次展览是一个桥梁，“它被放在一个现代的美术馆中，人们会认为它是属于当下的东西，与当下有联系。”
走出美术馆的时候，正好是下午5点28分。之所以那么清楚地记得，是因为美术馆外纪念品商店门口的服务员的提醒，“距离闭馆还有两分钟，请各位观众抓紧时间”。她的声音像是馆内和馆外的衔接，一下子把人带回拥挤喧哗的景区。想到之前有篇传播颇广的文章《乌镇是假的》，说到乌镇成功地“扮演”了自己，它的成功确实带来了大量的游客，比起什么复原古镇，西栅显然更多的是一个成熟的旅游度假区。而位于西栅景区内的木心美术馆则在这个热闹的景区里，辟出了一个安静的角落，作为一个美术馆，和时下许多以“打卡”为主的美术馆不同，展品的内容陈列认真而不浮躁。
评展：非人磨墨墨磨人，且面对过去时代中产生的精美徽墨，观众可能会叹息如此技艺的没落与后继无人，展览也从社会学的角度给了一些解答。
在国内文房展比比皆是、鱼龙混杂的当下，徐汇艺术馆的徽墨展并不满足于靠着几件镇馆之宝浅层地解读 “中国文化博大精深”。在“书写”被“输入法”替代的时代，馆方更在乎如何使当下的观众与一锭墨、一件古物之间产生实际的连结，以及国人的审美力怎样能从机械性的打卡拍照逐步提升到一些自发性的思考。
在展厅的入口处，观众首先被引入一条时空隧道。馆方将油烟墨和松烟墨两大主要墨种在历代发展的过程简要梳理并置在右侧的墙壁上。徽墨在明清时期达到巅峰，并进入上海。抬头，隧道上空布有的二十八星宿图是馆方准备的彩蛋之一，打开手机闪光灯可以获得一份小惊喜。隧道的尽头可见徽墨在发展中蕞终形成三大流派。流派之间各自采取的营销方式不尽相同，一方靠文人名家扶持清新雅致，一方就在艺术造型的设计上力求绚丽精致，当高端市场都被抢占剩下的一方便立足中产阶层市场。古人的经商模式和头脑对于当下的中国品牌在和其他国外品牌竞争时具有怎样的借鉴，也是馆方提出的一个疑问。而后，策展人向观众介绍了制墨的原材料和如何判断好墨等，观众便被引致多媒体空间，通过两组生动有趣的动画了解制墨工艺。今年的动画与去年的敦煌乐舞展制作水平相当，动画和配乐都邀请了书画家及音乐院校进行创作，力求视觉和听觉上审美的统一。
此次专题展的重头展品当属“御园图集锦墨”了。“集锦墨”指围绕一种主题或思想形成一套交相呼应的墨，这次的御园图系则选自于故宫、西苑、圆明园三处的四十景。比起将这套墨看作观赏把玩的物件，馆方将其抽离原本的语境，从艺术史的角度为观众解析其中的奥妙。比如这套集锦墨中刻画圆明园的墨锭是当下研究消逝的圆明园古迹重要的图像史料。又如馆方结合清代董邦达的《三希堂记图轴》与“三希堂墨锭”完全一致的构图证实此卷应是当时的制墨工匠参考的设计图，毕竟普通的制墨工匠在当时不可能有机会亲睹御书房的真貌。可见，虽然这次特展主要侧重大众文化普及，但团队同样具备了学术研究功底，将博物馆艺术史研究关心的话题介绍给大众。同时还以制墨家和山水画家黄宾虹作为点睛之笔。对黄宾虹来说，中国画的含蓄和写意是一种更永恒的表达，当人开始学习西方写实派绘画时，西方则有很多人在学中国画的含蓄之工。民族的建立根本在于精神文明而非物质，只有精神文明才是能够超越恒古永久不变的。同理，徽墨在当代实用价值大不如前，但从徽墨中我们何以建立文化认同，获取精神养料是此次徽墨特展的策展团队更为在意的。
此次徽墨特展，与去年夏天的“敦煌乐舞”来自同一策展团队，笔者在看展时有幸正逢策展人导览。作为一个面向社区的美术馆，导览应该占据一个什么样的位置，徐汇艺术馆给了这个话题一个很好的切口。好的导览除用心外需要的是扎实的学术基础，虽然如今有很多展览和一些线上导览平台合作推出服务，但导览文字本身的质量往往还停留于式缺乏思考和互动性的灌输式内容。然而实为可惜的是，对于那些提前并不知道徽墨展导览服务的大众，光凭借馆方在布展上做的注释这次展览的亮点或许会大打折扣。再者，能够容纳注释的空间有限，往往传达给观众的内容也有限。
且面对过去时代中产生的精美徽墨，观众可能会叹息如此技艺的没落与后继无人，对此展览给出的解释是，徽墨的生长环境同时面临与砖雕、石雕多种微雕工艺的良性竞争，如今这样的工业环境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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